临空市的西郊有一片山,那山长得很有意思,两个大的夹着一个小的,像在抱着中间那座似的,故此取名夹宝山,山上有个木质房子,盖的像童话里那种小木屋,一到雨天就有股子潮湿的霉气,那独居着一个老人,小时候奶奶常带你去拜访他,你不爱去,因为每次回来你的胳膊都很痛,但你又什么都不记得,哥哥替你热敷胳膊上的针眼,他也不多言语,但你看得出他眼里的心疼。

    再后来那个老头去世了,吊唁的时候奶奶罕见的流泪,

    奶奶随平日和善但实际刚韧,从没有什么大事能叫她落下泪来,年幼的你摸着奶奶脸上的咸水,说奶奶不要伤心了,你还有囡囡。

    那时候她的头发还未全白,但你总觉得那满头的墨色掺了更多的银,她抹净脸上的泪,好不容易挤出个笑,嘴角僵硬。

    “奶奶不是伤心,奶奶是在高兴,这是高兴的泪水,那个爷爷去了很远的地方,他再也不会孤独了。”

    年幼的你尚且不理解死亡,你听见奶奶叹道落花无返树之期,逝水绝归源之浪,人之生灭,事可同然。

    那座山脚下有一颗巨大的海棠树,夏以昼很坏,他骗你说你坐在这棵树下面就能等到想见的人。于是你坐在那棵树下等啊等啊,天色渐暗,葬礼上的人都或真或假的表演着伤心,没人在意你去了哪,一直到太阳被地平线咽下,你才看见夏以昼摇摇晃晃走过来的身影。

    他被奶奶揍了一顿,也或许根本没打伤他,因为奶奶每次扬起手他都跑的很快,所以他当时跛脚很有可能只是为了引起你的同情好原谅她,他牵起你的手说走吧回家奶奶还等我们呢,你突然眯起眼睛笑了。

    他以为你在等那个去世的老头,你对他说哥哥我等到了。

    “怎么等到的,他从天上飘下来见你了吗?”

    “不是,他是走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再后来那颗海棠树越长越大,春天来临时就落满地的花,地上还长着各种不知名的小野花,你又去了那个房子看了一眼,那里很多年没人居住,苔藓遍布,有植物一层层缠绕在上面,小道没人清理,走在上面鞋底直打滑,你靠近了那个房子,突然发现门上的爬山虎似乎被拨开过,门没上锁轻易的打开了。

    你的心砰砰乱撞,你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,不受控制的走进这所落满灰的小屋,你在那窥见了奶奶的秘密。

    老头没有子嗣,一个人孤独的老死,遗物都没人收拾,他的木质书柜在腐朽,上面罗列各式各样你看不懂的化学类书籍。

    探秘是人的天性,一本书拿下来握在手里不稳当,掉在地上时散了一地夹在中间潮湿的纸张,字迹漂亮的像从字帖上复刻下来似的,大大小小的纸里写满酸诗,落款是那个老头的名字,每一封开头都是致张素。

    那信倘若寄出去一封,大概你的奶奶也不至于在葬礼上如此悲伤,眼泪捭園纵横的流,她却说自己在高兴。

    那时候你就在想,分别真是太要命了,比那更要命的是遗憾,在一起可以有无数次分别,可遗憾只有一次分别。